自然，他們手上的受災名冊當然不是真的。

有些原本還有生還人口的村落，裏面的人全被他們給寫死了。

死人自然無需吃食，無需吃食自然就不需要浪費糧倉裏的米糧去救濟。

那些受災輕些的村落，人口眾多，在人口方面不能作假，但是分發米糧的量卻做了假。

反正他有恩施於那些災民，又有官威在，那些災民只會對他感恩戴德，稱他為青天大老爺，救苦救難的活菩薩。

蔡陽同接過齊師爺手中的名冊，認真翻閱了幾頁，覺得沒問題，便放到一側，閉上眼睛假寐。

路程遙遠，還得好些時辰才能到冷水鎮，還不如多歇一會。

該死的吳明定，若不是他突然到來，作為本地父母官的他說什麽也得出面相迎，他才不會去冷水鎮那種窮鄉僻野。

洪水無情，死了多少人，泡水的屋子在陽光下散發出難聞的黴味，他去了一次就怕了，不想再去第二次。

他感覺柳姨娘身上的清香還縈繞鼻間，久久不能散，若是現在還能美人在懷就好了。

冷水鎮府衙裏的縣老爺嚇得冷汗漣漣，這欽差大臣吳大人也真奇怪，整個賑災隊伍都到了鎮上，開始駐紮了，也不派人來知會一聲。

若不是他的人發現了異動，前來向他匯報，他還不知有這回事呢。

他急急趕過去想和吳明定打個招呼，雖然他的官職小，但總算是一鎮之長，可吳明定卻不給他面子。

當著大家的面和他見了一面，當他提出私底下好好交接工作時，吳明定居然拒絕了，竟然提出有話就坦誠公布說的這種鬼話。

把話說得這麽死，簡直就是油鹽不進，叫他如何是好。

吳明定看了賑災名冊後就大發脾氣，還讓他去給府城的蔡知府送信，讓蔡知府把他手中的名冊也送過來。

縣老爺不禁想到，該不會這吳明定已經發現了什麽吧？

不然怎麽會一來到這裏就要急著看救災名冊呢？

越想就覺得越有可能，縣老爺的汗越流越多，身上都快變成水潭了，冷汗卻怎麽也止不住。

他怎麽就覺得今年這個夏天過得很艱難呢？

或許他們不該合夥殺死那該死的樓清的，害得他天天做噩夢。

想到樓清，縣老爺的雙眼閃了閃，蔡陽同曾警告過他，不準再提起樓清，任何人都不準提！

對，不能提，不能提。

和蔡陽同坐在同一條船上後，就不該再提這事。

楊子煜等人並沒有接受冷水鎮縣老爺安排的住所，而是讓手下的人把一處空地開辟了，直接駐紮，手下的人忙進忙出了好些時辰才駐紮好。

若說到方便當然是接受縣老爺的安排就更方便些。

但是楊子煜卻不想這樣做，他讓人直接駐紮就是想告訴那些災民，他們和蔡陽同一流不一樣，他們有自己的行事作風，絕不和蔡陽同同流合汙。

“楊公子，名冊有問題嗎？你怎麽會這般生氣？”

羅涇巖是個武夫，看不得這些，一看到密密麻麻的字就眼花繚亂，他能親手寫上自己的名字，寫些簡單的書信已算不錯了。

方才他一直假意站在吳明定身側，接過縣老爺手中的名冊，攤在楊子煜和吳明定等人跟前，假裝大家一起研究，其實他一點也看不下去。

但是他卻看懂了楊子煜的意思，因而他才會示意吳明定要看別的名冊，用以確定。

“名單裏沒有婆嶺村的村民，那個村落裏還生還的十戶人家全被寫成了死人！十戶人家至少也得有幾十人，領不了多少米糧！可是他們卻被寫成了死人！”

而且這只是冰山一角罷了，那些還沒告到楊子煜面前的災民數量怕是只會多不會少。

羅涇巖倒吸了一口涼氣，頓時感覺整個胸口都撥涼，撥涼的。

想不到那個樓大說的事是真的，那個蔡陽同膽子也太大了些，竟敢這般做，也不怕他們給查出來。

“他們名冊都準備好了，恐怕早已做好萬全之策，做事倒是滴水不漏的，我們若想查清事實估計不易。”

“越是困難，我們就越該查，不能讓這些枉顧百姓性命的人繼續高高在上做他的知府，繼續荼毒百姓。”

羅涇巖被楊子煜的堅定感染，不禁點點頭，“楊公子所言甚是，在下謹記。”

“頒發救濟糧食的情況如何？”

“情況不妙，很多群眾不清楚情況都不敢上前，都說怕是有詐。有些膽子大些的想過來領，卻無身份登記，無法證明是受災群眾，無法領取。”

楊子煜皺了皺眉，若有所思。

羅涇巖口中所說的無身份登記的那些人估計就是蔡陽同對付過的那些災民，把人寫死了，當然會把他們的通關文書，後世的身份證明給銷毀。

也真夠狠的，把活活生生的災民寫死了，把他們推入永不超生的地獄中，沒有通關文書，這些災民無法得到官府的資助，只能活活餓死。

有些事楊子煜不方便出面做，只能交代羅涇巖。

“讓人把這些沒有通關文書的災民領到別處，就跟他們說，只要能說出出處皆能領到吃食。”楊子煜想了想，接著補充道，“一個一個來，詢問清楚了，看著不像撒謊的才能給，難免有些人會渾水摸魚。”

“在下明白。”

羅涇巖很快就明白楊子煜這麽做的緣故，只有這樣把人領到別處查詢清楚了，就知道還有哪些村落的人被蔡陽同等人給寫死了。

聽聞有朝廷的人來賑災，那些受苦受難的災民趕了過來，卻苦於沒有身份證明的通關文書而無法領到吃食，不由十分失望。

突然一個長得十分正氣的小夥子在街尾的方向等著他們，把他們領到一處院落門外。

起初他們也害怕，但是身上錢財和米糧全無，反正都是死路一條，這小夥子又長得十分正氣，看著不像壞人，因而有幾個膽子大些的便跟了過來。

當他們瞧見院子裏那滿滿的吃食時眼前不由一亮，伸長脖子四處打量。

一個大膽些的漢子上前詢問，“這是真的？只要我們能說出出處就能領到這些吃食？”

“當然，”羅涇巖頓了頓，“不過得老實說，不得有半分的隱瞞。”

“當然，當然。”這人樂呵呵地笑了，不就是說個出處嘛，就能填飽肚子，這等好事他又怎會拒絕。

“什麽名字？”

“胡靖。”

“哪裏人？家中有幾口人？村中受災情況如何，還有幾戶人生存？”

胡靖為了拿到吃食填飽肚子，簡直就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說得清清楚楚的。

羅涇巖讓人一一記錄在冊，並讓人按照所報的人口數分了糧食，一些是幹糧，也就是成念嬌所做的壓縮餅幹，還有一些新米，當然這些新米是楊子煜所帶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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